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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8]

一個女人的青春,就像塊被晾著的濕海綿,只見水滴滴答答不住落往地面,蒸發,週而復始;但這塊海綿再怎麼沉重飽滿,然而水總有一天是會乾涸的。

是會乾涸的。



陳靜已經在腦海替自己規劃接下來的幾年,首先是存錢,縱使從事文字工作方面的稿費微薄得可以,但陳靜在這塊領域投注的心血,收穫還是能從稿費微幅的調漲窺得一二。

出版社在近年來已不景氣,陳靜拿到的數目可以算是不錯的了。雖然早年她希望當個不隨波逐流的作家,可惜踏進現實社會後,這樣的願望實現的機會渺茫。

再來呢?

她坐在電腦前咬著筆桿,左手敲打鍵盤,右手在空白紙上胡亂塗鴉,一朵又一朵墨水藍的雲重疊在一起。

那天申春回去後她沒睡好,整夜翻來覆去,只要一閉起眼睛便會想起申春說著那話的表情,偌近的距離,從前熟悉的成熟淡漠沒殘留在臉上,一些些的靦腆,視線橫越過她微微抖著的肩膀看往外頭。陳靜起先沒有聯想到什麼,刷完牙上床才慢慢回味,後來發現申春對她許下了一個承諾。

把被子摀在臉上還是能聽見流過耳膜,血液興奮撞擊的聲音,陳靜眼睛閉了又睜,最後翻身下床跑到浴室裡,開了燈,發個一個多小時的呆盯著自己看。鏡子上的水垢蓋住裡頭女人寫滿狂喜的眼睛,卻掩不住拼命上揚的嘴角。

陳靜好久沒為申春說過的話這樣開心過了。

隔天睡到日上三竿,她算下時間,母親的生日就快到了,申春考試的日子就在後頭,大概隔個幾天。她打電話去問以前中文系的學姊,看有什麼好方法能讓申春不緊張,學姊笑說問她不就好了,不也同是從那攸關日後人生的考試熬過來嗎?

陳靜靦然回答說自己不行,因為她比誰都還要緊張,考試那天甚至還吐了三回。學姊毫不客氣地放聲大笑,笑聲漸息。

『那麼久沒見,妳好像是變了。』

「有、有嗎?」

『是啊。該怎麼說,好像是經歷過什麼事一樣,講話的態度都和以前截然不同。』

「這樣啊……」

『感覺上變得更加成熟。』學姊笑道,『呼,那個老看地上找黃金的陳靜不見了嗎?』

陳靜手指刮著玻璃杯沿,赧然而笑,回答說:我想是吧。

騎機車出去外頭繳錢,忘記戴上圍巾,沿途只好縮起脖子,到達便利商店後肩膀都僵硬了。轉帳的空檔她回頭看下天氣預報,又有波寒流南下,估計這般濕冷的天氣又持續一個禮拜,周末才會逐漸好轉。

取出收據,她一路騎回家,其實也不知道申春會不會在這時間來找她,只是很單純,想安靜坐在沙發,看看申春從門側露出半張臉說「我來了」。

她想像那情景想得連眼都給霧濛得花茫一片。

好多事情總無法如願實現,但也因為如此,等待變得有價值。陳靜收拾行李的時候翻到一本書,一位國內女作家翻譯的小王子,好像是上次申春過來寫讀書報告不小心忘記的。什麼時候,她也忘了,只記得申春有段時間會談到這本書。

玫瑰,狐狸,蛇。申春說它們才是主角,又問陳靜覺得裡面的人物誰最像她?

「誰最像我……」她喃喃自語,撫著光滑的書皮。

應該是那隻在小王子的星球迷了路的羊吧。

只要不讓小王子牽著,說不定就會找不到方向,吃不好也睡不著,只能坐在死火山上眺望藍色的地球掉淚。

申春在大約八點多左右到她家,提著一疊資料,面露不耐,「好煩,搞什麼校推。」他把一本厚重的書捧到桌上,翻開來就在紙上做筆記。陳靜幫他倒好水,安靜坐在旁邊看,原來是各校系的資料。

「……你的成績……很好……」

申春寫到一半停下,得意洋洋地轉身,「還用妳說。」被她稱讚好像很開心,陳靜靦腆地笑,拿過申春前四學期的成績單。

「想讀什麼?」

「不知道。」申春書頁翻得劈啪作響,「能上就好,管它的。」

陳靜看申春粗心地將一頁撕裂,淺笑。

「想和……許抒讀同一間?」

申春動作稍作停頓,吐口氣,換個坐姿,「……算了吧。」他瞬間似乎露了抹苦笑。

他待到很晚才回家,陳靜擔心,自己騎車送他回家。申春的下巴擱在她肩窩,兩隻手也牢牢地扣在腰上,她心臟胡亂地跳,沒個規律,車頭老歪七扭八,好幾次在紅燈時追撞上前面的車尾。

「……換我騎吧。」第三個紅燈申春總算耐不住了。

兩人交換位置後,陳靜不敢和他靠得太近,只敢抓著他的衣服。風吹過耳際時好像申春嘖了聲,手反抓她的,要陳靜把手放在他腰上。她圈住申春的腰,衣料雖然後厚重,卻還是感受到他的體溫,源源不絕地渡來。

到申春家時他母親正好在外頭等著,看見後座的陳靜時愣了下,申春說原本是她要送他回家,只是陳靜技術不好,才換他騎。

「原來你是到陳老師家。」他母親若有所思。

申春幫陳靜把安全帽放好,「反正我上了那間學校,她就是我學姐了。」聽到這裡陳靜才知道申春想填自己的學校,她想開口反對,可是申春不讓她有機會說話。

「老師再見,謝謝妳送我回來。」

他向她說聲再見,就和母親上樓去。陳靜站了好段時間,臉被風吹得僵了,才趕忙跨上機車回家去。

早上,陳靜從睡眠中被門鈴聲給吵醒,昨天總算是把積上好些日子的稿件都寄出去,她鮮少熬夜,然而一熬夜不補個十來小時的眠是不會罷休。她睜開眼睛,眼前是片迷茫,動動手指無法擺脫壓在身上的沉重感,她想就這樣睡去了,但門鈴聲卻愈顯急促,到最後甚至還能聽見有人在踹門的聲音。

她愣茫茫坐起身盯視面前的牆壁,後來總算才回神,急急忙忙踩著拖鞋應門。陳靜打開門,乍見到對方爽朗如昔的笑臉,兩泡淚水又在眼眶醞釀。

「好久不見。」他說,緊緊抱住自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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